我亲手策划女友的离开

他说:“我女朋友出国了,在得到出国通知的前一周,她还沉浸在喜悦中,因为她一直以为我们是要一起出国读书的……”

  我不可能和她一起出国的,促使我下决定和她分开是在大三.我的家乡虽不算是贫困山区,但也说不上富裕,我下面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父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考上大学的那一天,父母把几年来的积蓄全都给了我.背负的压力太沉重,我变得沉默寡言,只专心于学业.我明白,许多东西都是我不应该拥有的,比如爱情.

  女朋友是我的同班同学.开学那天,我来得早,把行李安顿好之后,就一个人在校园里闲逛.女朋友拎着一个大大的皮箱,一步一歇地挪过来,一看就是新生,我说你在哪个寝室,我帮你拎过去吧.她很灿烂地冲我笑了,毫不客气地把皮箱递给了我.我从她的穿着猜测,她的家庭环境一定不错.

  把皮箱放到她住的宿舍,我转身欲走,她却非要拉我去吃饭,说她饿了,要我陪她去吃.后来,她说就在那时,她就有些喜欢我了,我个子高高的,很干净却有些忧郁,特别沉默.而我当时并没有多看她一眼,因为我在坚持付了饭钱之后,正在想着怎样节省下个月的伙食费呢,虽然我们班的男生们都说她是美女.

  熟悉之后,我得知,她家是本市的,听说经济状况很好.我便有意疏远了她,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而且我从来没想过要找女朋友,更别说像她这样时髦漂亮的城市女孩子了.但她总是找各种理由接近我,她似乎明白我的顾虑,我们在一起时她从来不提家里的事.我们在一起总是很快乐,她的性格一直都是明朗活泼、无忧无虑的.大二的第一个端午节,她前一天就告诉我,说早上给我送粽子和鸡蛋.但那天,我很早就起来去做家教了.她在宿舍里等了一上午,别的同学都去踏青了,只有她一个人.后来,她又去学校门口等我,中午饭也没吃,一直等到快两点了,我才回来.她饿得都有些发晕了,却不肯吃送给我的粽子和鸡蛋.我的眼泪差点流出来,我说你怎么这么傻呢?她还是一脸开心地笑,然后很认真地对我说,我知道你有很多压力,我们一起分担好吗?我能行的.她甚至举出了开学时,她坚持一个人到学校报到的事例来说服我.

  大四上半学期,我已经确定保送上研究生了,她也积极地准备考研.她这时才跟家里人说起了我,说她的父母想要见我一面.在此之前,我明白早晚都有这一天,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还是被她家的豪华吓了一跳.觉得像电影上的场景,让人感觉不太真实.她父母倒没表现出什么,只是临走时,她爸爸对我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他说,我这个宝贝女儿从来没吃过苦,没受过委屈,这是我们父母应该做的,你能做到吗?我说我会尽量做到的,说这话时底气很不足.因为我心里明白,我现在就没有做到.和我在一起之后,女朋友就很少买新衣服了,她是不想拉开我俩的距离,至少在外表.她天天跟我去吃食堂,周六周日也不肯回家改善伙食,她想向我证明她跟我吃苦的决心.而我每次想要给她买件礼物,都被她严辞拒绝,让我攒下来给家里邮过去.她知道我的小弟弟妹妹们多么渴望像哥哥一样考进大学,在她们眼里,他们考上大学走出农村的哥哥是多么风光,多么让人羡慕,那是他们做梦都常常梦见的事.

  我常常跟她说,跟着我让你受苦了,等我们毕业会好起来的.她说,爱你就不觉得苦.可是我心痛,我什么都不能给她,我的出身不能选择,但是她为什么要选择我,选择这样沉重的负担?!

  但是直到那时我从来没想过要和她分开,我坚信将来会好的.然而,一件突发的事改变了这一切.

  那是一个阴雨天,早上起来我就觉得心神不宁的,却想不出什么原因.第一节课下课时,一个在寝室逃课睡觉的同学跑来告诉我,说我家里来电话了.不祥的直觉让我的心跳个不停,没什么大事,家里人不会给我打电话,因为太浪费.果然妈妈哭着告诉我,爸爸到工地干活,却不慎从高处摔下,小腿骨折.

  放下电话,我两眼空洞地呆立了许久.只觉得胸闷得像要窒息,有什么东西在我的心脏上一层层地缠绕,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爸爸一定是想多挣点钱准备弟弟考大学的费用.“从今以后,我要让自己像一台挣钱的机器,什么爱情,我这样的人本来就不应该奢望,不应该!”那天晚上,我一个人站在校园的树荫下,像一个疯子,又哭又笑又喊,之后,我拿定主意要和她分手了.

  她的父母也不同意我俩的事,但采取了一种委婉的方式,不断鼓励她出国留学,我明白她父母的苦心,也力劝她出国.她很高兴地跟我说,我们一起考吧,到国外去念书.我笑笑说好啊.我没告诉她我家里的事,天天催促她学英语,准备考试.自己又在外面多找了一份工作,故意疏远她,又不让她觉察.她也疑惑地问过我,说我好像有什么事瞒着她,好像没有以前对她好了.我说我们现在正准备考试,不能分心.说这话时,我没有看她,我怕我不睁气的眼睛会出卖我.

  我和她在考场的门口分开,觉得像是永别,我知道当我们再从考场出来,已是天涯陌路人,各分东西了.她用疑惑的眼神看了我半天,终于没看出什么,开心地说完“祝我们成功”后轻松地进入了考场.而我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后,转身离开了考场.


  她顺利通过,却没有发现我的成绩,她似乎明白了,那种绝望而责问的眼神一直望到我心底深处,无以名状的痛.我说我们分手吧,是我不够好,我不想让你跟我一起吃苦.我爸爸瘫在床上,两个弟弟妹妹都要考学,我不知道要辛苦多少年才能让全家人过上好日子,我爱你,所以不能连累你,对不起.

  她泪流满面,打我,咬我,踢我,我像木偶一样站着,任她发泄.如果可以,我真恨不得变成一具木偶,这样就没有了痛没有了悲没有了喜.

  她走了,我像个幽灵般穿行在校园里,每天打好几份工,忙得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只是在无人的夜里,我得以停歇的身体静下来时,才会感到来自心里的痛,才会想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