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感于深圳市的梳理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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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城市越来越陌生
5月的下旬,这个城市已经变得越来越炎热.关于这个城市的消息也一个接一个.
5月17日,耗资20多亿,修了N多年的“市民中心”作为市政府的新址开始启用了,期盼了四年的中小企业板终于尘埃落定……
也就在这一天,在中心公园北面、笔架山脚下存在近12年的最后一个安置区——黄木岗安置区接到了拆迁的通知.期限只有10天,对居住在这里的数千多户人家来说,他们不得不在突然之中在10天内重新寻找新家并完成搬迁.
就在搬迁最繁忙的那几天,我站在笋岗西路,看着安置区里的人潮,看着搬家的车辆进进出出.在他们大包小包的身后,作为他们在这个美丽城市的一个曾经的家园不再.我从很多人眼睛里似乎看到一些茫然,因为对他们很多人来说,他们不知道他们下一个家在哪里?他们还能不能在这个城市里生存……
就在媒体、“市民”一片叫好的声音中,并没有人想到短时间内要找新家的2万多人该如何寻找到新家?本来收入就偏低的他们如何应付搬迁后的高额房租?有多少人知道他们中的许多人竟要靠等这边的房租押金到手后才能有钱去另一个地方交定金?
按照政府部门之前拆迁违规建筑的程序,一般是提前一个月通知业主.在这次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拆迁行动上,我们的政府就是拍脑袋,急功近利下做出的一个非常不人性或者说非常不人道的决定.
拆除黄木岗临时安置区是在深圳市福田区5月13日召开的"梳理行动"现场大会上确定的,要求18日发拆迁公告,25前所有住户搬迁完毕,26日停水停电,28日上午九时进场拆迁,6月底清拆完毕.试想,如果哪天来个决定让桃源村或者彩田村在10天内搬迁,看这些官员们怎么搬法?
政府不作为还体现在:
一方面要求2万多人在10天内搬迁完毕,而作为搬迁必经之路的笋岗西路路段,早上7:30以后晚上9:00之前禁止人货车通行.但要搬出安置区,该路段是唯一的出路,要搬就只有等到晚上9点以后.白天一排货车就只好这样等到天黑.
于是我们看到这边一个又一个街道办在报纸上锣鼓喧天公示宣布“清理违章无搭建达标达标”,一边就是这样拆迁户的无奈.
从小小的黄木岗又一村,我们看到这个城市越来越不能包容的浮躁.

还是在5月,深圳,一片利好声歌舞升平的背后,我们依然看到这样一些景象:
也就是在这两天,5月17日,一位重庆谢姓女子,因其一辆“云雀”轿车在深圳从事非法营运.本月13日,她的轿车进行非法营运行至滨河大道时,被交通运管人员发现并扣车,运管部门对其作出罚款3万元的决定.收到处罚决定后,因不满交通运政部门对非法营运车辆罚款,在位于深圳南头的运政监督分局大厅内挥刀割颈自杀.
该女子的丈夫几年前遇车祸被撞成植物人,家中还有几个小孩,全家人的生计全靠那辆非法营运车辆赚钱维持,所以家中几乎没钱交罚款.在事件发生之后,我们看到的也只是媒体清一色的声讨该女子的非法营运及自刎的不合理性.
两天之后,5月19日,一周姓男子,在深圳市书城附近一家名为“都市名园停车场”与保安员发生冲突,被殴打致伤,随后该公司员工前来询问情况,再次遭到数十名手持铁棍保安员的围攻,瞬间悲剧酿成:5名男子中除一人因停车迟些赶到而幸免外,其余四人没有逃脱厄运,三人被打成重伤,而一个名为刘宪明的20岁男子更被当场打死!
这个冷漠、令人害怕的城市,每天都在上演一些事情,有些我们看到,有些我们没有看到.
当我们看到每年岁末都有民工为了工钱不得不走上塔吊以身相逼时,当我们看到短短半年时间有14名花季少女为求职居然在同一家黑中介被骗走而遭洗劫碎尸郊外时我们会感到彻骨的寒冷.

让新政府大动声势的“梳理行动”输理了什么?
让我们耳根通红的城中村依然在闹市中心啸傲江湖,让我们无比震惊的黑心食品、注水肉依然在商场横行,让我们无颜以对的乞丐依然在这个国际花园城市的街头晃荡,小偷爆打事主的事件一天接一天持续……
很久以前在内地就一直听过这样一个笑话:某县城为了迎接检查将全县的乞丐偷偷用专车送到邻县地盘去,结果第二天一个满大街还是乞丐,因为另一个邻县又把他们的乞丐送到这里来了.今天的梳理行动虽然拆了很多窝棚,但我不知道被拆了窝棚那些人为了生存又把窝棚建到哪去了.

这个城市,从来就不是想象中干净.
离被拆迁的安置区不远,有一个曾经不小的耻辱——黄木岗立交,这个耗资2亿耗时多年修建的一座超规模立交在投入使用后不久就在一个雨天爆发数十车连环相撞的事故,引出豆腐渣工程的身影.其后一个主管建设的副市长东窗事发.

这个城市,曾经是我们的骄傲.
很多年前,人们问我为什么去深圳.我说,听说这个城市没有外来人,所有来的人都是主人;
有多年前,人们问我为什么留在深圳,我说,这个城市是让人最有家的感觉的地方;
还是几年前,我告诉在内地徘徊的朋友来深圳吧,我说,这是一个容易实现梦想的地方;
到今天,梦想依旧遥远,我们依旧在打拼,但这个城市却越来越让我们陌生.

深圳不再是曾经梦想的特区,年轻人的奋斗乐园,有梦想人的天堂.它越来越内地化的风格、腐败的官员、糜烂的精英使这个城市的光环开始褪去.
越来越不公平的环境将越来越多的后来者排斥在门外.
我们希望把自己留在这个城市,森严的户籍贯壁垒却总是对我们说不;
我们希望在这个城市有一个自己栖息的家,高企的房价却将我们赶到偏远偏远的关外,只看见主管官员和地产商人在歌舞升平中大唱形势一片大好.
我们向往南方的开明,在风中吹黑哨的媒体却总将事实掩盖让我们看不到真相.被誉为中国最赚钱的媒体有着中国最好的传媒大楼,他们的记者开着最好的车拿着最高的津贴却只围着广告商吹捧.他们的经营者只顾得上每天早上数报纸的广告版面和每天晚上和广告商觥筹交错灯红酒绿.所以我们再也看不到类似《东方风来满眼春》的经典报道,我们在市民心中也
读不到对这几个本地媒体的尊敬.

目光短视的深圳,使得多年来只将注意力放在眼前,忘记了为自己后二十年的发展埋下发展动力.即便是有着众多丰厚财政收入源泉,深圳也和内地一样着眼于吃土地的饭,发烧的房地产市场让政府也热衷于土地的拍卖,当子孙的土地都卖完的时候深圳从哪里去求发展?(提醒一下:商品房70年的产权决定了,70年后政府仍然有土地可卖)
市政建设、市政配套局限在关内300多平方公里上,换了任何一个城市如果将深圳这种巨额的投入放在这么小一块地盘也早就发展成不知什么模样了.
为了把预算花掉,为了给关系企业创造利润,深圳可以在一条无足轻重的市内道路上投几千万挖了修,修了挖,反反复复.却不肯在真正需要疏通的一些关键路段投半分钱.可见决策的官员从来就不曾真正站在民生角度思考城市.
自我陶醉、固步自封的深圳自认特区,一直不肯承认自身的巨大缺陷,一昧“等”“靠”“要”,却又没有上海这样通天的本事,只好在夹缝中求安乐.要不到的时候鸣不平,要到的时候又不会好好利用.

在我们沉醉于深圳300多平方公里(特区内,也是官员们自己的定位)的小圈子里的时候,我们曾经看不起的广州就早已大踏步,今天我们到广州看到广州的宏大规划我们就会发现深圳的固步自封.

一个愿意花20多亿修建一个政府官员办公场所的城市显然不足为人尊敬.君不见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也没有自己的办公楼?君不见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一年的行政费用竟然也不比一个深圳市多多少?
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造就了一批新贵,他们曾经带动了这个社会的进步,而当这批新贵拼命设置障碍阻止后来人成为新贵时他们就开始开历史的倒车了.
新贵们曾经用他们控制的喉舌拼命打击“仇富”.而他们自己却开始了更可耻的“仇贫”,竟穷人赶出城市,赶出社会主流.既得利益者的心态就象乘公交车的人,上了车的人为了自己的舒适空间希望所有还没上车的人都不要上来,没有上车的人只有在下面挤,就算他们挤,他们也未必挤得上这趟已经充满仇视和排外的班车.
富足的深圳使我们联想到清末的八旗子弟,当一个城市成为富人俱乐部,成为只有少数人享受、挥霍得起的时候,这个城市还能有它原来的动力吗?

“胡温新政”给人最大的鼓舞就是对弱势群体的关怀.在两年多时间里,我们看到了多少鼓舞与欢欣的泪水.而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粗暴和狭隘.
一个缺乏关爱、宽容与进步的城市还是我们原来热爱的城市吗?这个城市难道不是越来越陌生吗?

沿着笋岗路东行不远,招商地产一块巨大的广告牌给无数深圳人以震撼——这个城市不是我们的故乡,却有我们的主场.只是,这个主场真的是属于我们的吗?若干年后,我们还愿意在这个所谓的“主场”为它摇旗呐喊吗?

深南中路,华灯初上,已经搬迁的市政府一办前已经没有那么多人气,专门为官员出行开辟的路口也似乎没有那么多车辆出入.那个艰苦的岁月和孺子牛的雕塑依然沉寂在那里,只是再也不会有人将它们和深圳联系起来.富丽堂皇的市民中心显然不再有它们的位置,也幸好因为这点才没有使它们成为一种耻辱.每一个经过的人都在问:已经蜕化的拓荒牛还犁得动依然艰辛的道路吗?